八月芙

等待捧花的姑娘(一)

大二的时候,我干过一份大学以来最久的兼职,满打满算持续了将近一个学期,但是只用每周去一次,有点像志愿者服务。委托人的要求很奇怪,每周六下午,去离岛疗养院,给一个叫顾佳的人送一束新娘捧花。花只要纯白的满天星,花的费用委托人出,跑腿费和谷城家教的时薪相比还要略高一截。看样子,对方多半是个讨女孩子欢心的有钱人,不过想出送花这招,真心有些过时。

——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顾佳这个名字。

第一次去离岛的时候正值深秋,云压得很低,灰蒙蒙得从船篷尖一直弥漫到天际的小山丘附近。前一天刚过一场雨,江水有些急,船有些不稳,船老大却也没什么好好开船的兴致。我坐的这条船上,除我之外只有对面一对提着满满两大袋东西的中年夫妇。见我怀里捧着花,两人都笑眯眯地看向我,又小声说笑着什么。我有些尴尬地转过头。

透过江上的薄薄雾气,可以隐约望见离岛上的那座小丘。离岛是流经谷城市区的菱江里的一个小渚,方圆不过两个小区的大小,上面只有一个建在小丘上的唐朝小刹和靠近滩涂的离岛疗养院。逢年过节坐船上岛烧香,人稍稍多些,不过也就坐满两艘船差不多,平时就极少了,只有去疗养院探望的亲属,上午两班,中午一班,下午两班。我坐中午这班。

下船的时候,便见着一个身影在简易码头边坐着。是个女孩子,外套随意披在身上,气色不是很好因而觉得有些疲惫。

“请问是顾小姐吗?”

“是的,是我,我是顾佳。怎么了?”

“有人请我把一束花转交给你。”

女孩子眼神微微有些暗淡,不过反应并不大,或许是说她也预想过了这种情况。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花。淡淡地看了一眼,问我:“你觉得,它美吗?”

我由衷说了句,“挺漂亮的。”

她微微地笑着,解开蝴蝶结,把花扬起,抚到了空中。

我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手飘了过去。

我们的眼角,皮肤,有冽风呼啸擦过,寒冷的感觉延迟传来,夹带着江面上肉眼不可见的水汽细末的触感。

一波,又一波,如同波浪一般,花一点又一点的散去,散到雾里去,直到最后,所有的花儿都散落在空中,雾里,消散,归于无。

做完一切,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,很客气地说:“下一班船两个小时候才开,我带你去院子里面坐坐喝口茶吧。”

虽说是疗养院,却没有想象中的老干部气质。倒像个扩充版的农家小院,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,其中一个嘴里的石球掉在了脚边,另一个身上的红绸带接近半灰。院内的葡萄架子刚冒出个尖角,葡萄藤顺着垂到了外墙上。

“夏天的时候,这里的葡萄藤结了好多果子,鲜鲜嫩嫩的,特别漂亮,看着就像是漫画里画的那样,银光闪闪的。

“只是我们人太少,老人家不方便动,我又懒,吃多少就摘多少,但是总是吃不完,到后来果子烂了碾到地里,冲鼻的很,不得已又请开船的马叔引水上来,把里里外外冲了个干净才不至于把我们都熏死过去。”

一说起话来,顾佳并没有在意我是外人,倒把我当成了一个朋友,但语气还是淡淡的,我不听似乎也不影响她说话的兴致。

“是不是看起来很失望,并没有那么漂亮。”

“像民居,挺温馨的。”

“我一个姑婆年轻的时候嫁到岛上,这是她以前房子改建的,我能住到这里,也是托了她的福气。”

那个时候我还小但记忆很深,菱江上来来往往都是船,拉沙子的,拉货的,拉人的,从早吵到晚,半夜还有夜航船,也吵,一点也不诗意,充满油烟味儿。

现在冷清了,坐在码头上,看着白鹭一个点儿,一个点儿的从小沙渚上起飞,飞到烟气弥漫的对岸去了,拍打翅膀的声音整个江面都听得清楚.……

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风景,试了试顾佳自己晒的红枣泡的枣茶,两个小时倒也过得飞快,转眼耳边又响起来船上马达“哒哒哒”的轰鸣声

我想起了什么,忙问,“你就不想要知道,是谁送的吗?”

她摇摇头,“花已经告诉我了。”

“好……那我完成任务了,下次见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聊聊天,轻轻松松地便拿到了那笔钱。站在回程的船上正盘算着怎么精打细算地过下周时,我不经意发现岸上的顾佳正看着我,或者是说看向我的身后,手指紧紧揪着披在身上的外套,眉间微微蹙起,却不是生气的样子,看上去有点费解。

这天雾大极了,船驶出去不过一会儿,她的身影连带着小沙丘,唐朝古刹,疗养院和这座岛都被雾气吞没了。

一片虚茫中,忽而响起啪嗒啪嗒的渺渺声响,像是少女疾走时的脚步声。

啪嗒啪……啪嗒啪………

“白鹭真多啊。”船老大随口叹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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